原载2008年7月25日浙江日报10版“今日关注”，作者：肖国强 、张琼、孙美燕

   30年前的今天，一个英国女婴的啼哭声惊动了全世界——路易丝·布朗，世界上第一个试管婴儿，在那年７月２５日通过剖腹产来到了人世间。

　　如今，这位创造了人类生命奇迹、但又曾被担心长成“畸形怪物”的试管婴儿，在世人的争议声中，健康成长，结婚生子。

　　三十而立。现在，全世界已有超过300万试管婴儿降临到了人世，无数不孕夫妇圆了生孩子的梦想。

　　在浙江，自首例试管婴儿在12年前诞生以来，也已经有超过6000名的试管婴儿出生。

谁在做试管婴儿？它的成功几率有多大？“造”一个试管婴儿费用是多少？怀着这许多疑问，记者开始了调查，试图揭开试管婴儿的神秘面纱。

试管婴儿一次成功率达40%  让6000浙江家庭圆孩子梦

1996年7月10日，下午4时28分。随着一声洪亮的啼哭声，一个重3800克的女婴在省妇产科医院呱呱坠地。她看上去很健康，和其他婴儿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她是我省首例体外受精胚胎移植婴儿，也就是我们俗称的试管婴儿。

　　“抱着这个小女孩，就像自己孩子出生一样高兴，一样兴奋。”对于12年前发生的难忘一幕，我省首例试管婴儿的主要“制造人”之一、浙江大学医学院副院长、省生殖医学中心主任黄荷凤教授至今记忆犹新。

　　而孩子的母亲，今年43岁的义乌人王女士，当时更是激动得哭了出来。7次怀孕不成功，多次流产加上两次宫外孕，分别切除了两侧输卵管的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也能像普通人那样拥有自己的骨肉。

　　“小女孩长得很健康，活泼开朗，都上初中了，个子也有1米60多高了。”黄荷凤说，就在上个月，王女士还带着小女孩从义乌到杭州来看自己。

　　现在，很多人都已经知道，试管婴儿并不是真正在试管里长大的婴儿。省妇产科医院生殖内分泌科主任朱依敏解释说，试管婴儿也可以简单地理解成，由实验室的试管代替了输卵管的功能而称为试管婴儿。

　　“正常的受孕需要精子和卵子在输卵管相遇，二者结合，形成受精卵后在子宫里生长发育。而试管婴儿则是从卵巢内取出几个卵子，在实验室里让它们与男方的精子结合，培养2至3天最多4至5天形成胚胎后，转移胚胎到妈妈的子宫内，之后的过程便和正常的孕育一样。”

　　这一新技术，重新点燃了全世界不孕不育患者生孩子的希望。在全世界育龄夫妇中，不孕不育患者约占15%，我国也有不孕患者800多万。目前，全球通过试管受精方式出生的试管婴儿已超过300万。

　　而浙江首例试管婴儿的出生，同样也迅速“刺激”着许多不孕不育家庭。“一开始是城里人，或温州、台州、义乌等经济条件比较好地区的人，到后来，农村里来做的也越来越多了。只要有人做成功了，马上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周围一带凡是不孕不育的妇女都会慕名而来。”朱依敏说。

　　据省卫生厅介绍，到目前为止，全国已经有100多家医疗机构得到了卫生部的批准，可以开展试管婴儿临床应用，其中我省有7家，分别是省妇产科医院，邵逸夫医院，温州医学院附属第一、第二医院，金华市人民医院，宁波妇女儿童医院，嘉兴妇幼保健医院。每一家医院，接受试管婴儿手术的病人数都是高速增长。据初步统计，到去年年底为止，全省出生的试管婴儿已经超过了6000人，其中省妇产科医院就有2800多名。

在省妇产科医院，试管婴儿出生时妈妈的平均年龄是31.5岁,其中35周岁以上的高龄产妇占了近1/4。“特别是最近几年，患者年龄小的越来越少，高的越来越高。”朱依敏说，最小的只有21岁，最大的已有53岁。

 “造”一个试管婴儿的费用，大致在两三万元左右。而试管婴儿的一次成功率一般在40%左右，累积成功率可达70%-80%。

在植入子宫前先行诊断胚胎 试管婴儿有了“产品合格证”

生孩子重要，生一个健康的孩子更是重要。

　　2002年9月26日，一个重4000克的健康男婴通过剖腹产来到人间。他是由省妇产科医院培育的全省第一个接受胚胎植入前遗传诊断的试管婴儿。

　　黄荷凤教授介绍说，一开始，试管婴儿技术是用来治疗由女性输卵管阻塞引起的不孕症，这是最经典、最常用的试管婴儿技术，也被称为第一代常规试管婴儿。

　　后来，针对男方患有少精、弱精、畸精症而导致不孕的情况，以及部分患有遗传性疾病或曾生育过遗传物质不健康婴儿的不孕不育者，科学家又分别开发出了单精子卵细胞浆内注射和胚胎植入前遗传诊断技术，它们也被称为第二代、第三代试管婴儿技术。

　　其中，以胚胎植入前遗传诊断技术为核心的第三代试管婴儿技术，更是将人类生殖的自我控制推向了新的高度，许多人称之为“设计婴儿”。

　　所谓的“设计婴儿”，其实还是试管婴儿。也就是说，医生通过体外受精的方法，制造出多个胚胎，然后通过基因筛选技术，筛选出没有遗传疾病的健康胚胎植入母亲的子宫孕育宝宝。

　　染色体异常、血友病、肌营养不良、镰刀性贫血、先天愚型等数百种遗传疾病，一直让父母们头疼不已。但有了这项技术，就可以检测刚刚发育两三天还没有植入的胚胎是否带有这些遗传疾病。

　　“这就像给试管婴儿核发了一个‘产品合格证’，使那些担心把缺陷基因遗传给下一代而进退维谷的父母大大松了一口气。”朱依敏说。

　　而随着科技的发展，人们不仅可以选择宝宝的健康与性别，甚至连外貌、身高以及性格特征都可以随心选择。只要有条件，所有父母都不会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而这个起跑线如今提前到了受精卵阶段。

当前，这一技术在国际上还有巨大的争议。但在我国，已经允许开展胚胎植入前遗传诊断检查，主要目的是减少遗传疾病发生的概率。

百岁老太能否生子  专家提醒做试管婴儿要趁年轻

生殖技术的突飞猛进，也使得妇女怀孕的年龄上限一再被突破。

　　6月27日，通过试管受精技术，现年70岁的印度老妇奥姆卡莉·潘瓦尔剖宫产下一对龙凤胎，打破了“世界最高龄产妇”的年龄纪录。

　　在此之前，这一纪录由罗马尼亚妇女阿德里安娜·伊利埃斯库保持着，她在2005年以66岁高龄产下了一名试管女婴。

　　“新生儿能生孩子，百岁妇女能再当妈妈，这在未来30年内将很容易实现。”在7月16日出版的《自然》杂志上，科学家甚至作出了这样的大胆预测：到2038年，任何年龄的女性，从新生儿到世界最高龄的老妪，都能通过人工技术受孕。

　　这种说法听起来或许有些匪夷所思，但就技术而言完全可行。黄荷凤说，从科学意义来讲,生殖已变得可以体内体外的操作，变两性生殖为单性生殖,以及还有双性生殖。但是，高龄妇女，由于卵细胞的老化，染色体畸变的几率明显升高，所以对年龄较大的女性进行辅助生殖技术要慎之又慎。

　　专家表示，随着年龄的增大，女性的生育能力不断下降，而怀孕对心脏、肾脏和肝脏会造成极大的压力，而高龄产妇因身体素质较其他女性差，加上生理器官的老化而经常患有隐疾，她们接受辅助生殖技术将会危及自己的生命安全和孩子的身心健康。因此，高龄产妇往往要比正常年龄生育的女性承担更大的风险。而老年女性怀孕分娩，更将引发巨大的健康危机。

　　正是由于身体极度虚弱，70岁的奥姆卡莉·潘瓦尔怀胎8个月就生下了孩子，还几乎为此搭上性命，而一对小孩刚生下来也都只有0.9公斤重。

　　在我省妇产科医院，一位53岁的试管婴儿妈妈，预产期就提早了5周，产前还一度出现血压升高，幸亏医生及时处理解除了危险。“这些都和年龄偏大有关，”朱依敏提醒说，多年来的临床实践表明，试管婴儿和自然怀孕一样，随着产妇年龄的增加，成功率会明显降低，胎儿畸形的风险也会增加。30岁左右的产妇，一次成功率大致在40%至50%之间，而43岁以上的则很低，只有5%左右。

　　在诊疗中，她们发现，很多年轻人婚前有流产史，即使婚后，也会为了事业或其他原因而放弃，结果变成了不孕症，一拖就拖到了高年龄。加上环境污染，以及社会竞争压力所带来的男性精子质量下降等，不孕不育的人群有逐年增加趋势，其中继发性不孕（流产后不孕）占了58.5%。这些人在多年不孕或失败后，总想孤注一掷，四处求医，有的甚至甘愿偏信游医，花冤枉钱不说，到最后想到要做试管婴儿了，年龄也大了。

　　许多妇女认为，有了试管受精技术，她们可以无限期推迟生育，当准备好的时候付钱就可以。但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试管受精的成功率还不够高，也不知道这些过程很痛苦并常常伴有危险。

专家呼吁，做试管婴儿要趁年轻，43岁以上的女性不适宜做试管婴儿。“一般来说，如果婚后两年没避孕也没怀上小孩，或者有过怀孕史并且一年内没避孕也没怀上，就很有可能患上了不孕不育症，需要到医院做检查。一旦查明原因、适合做试管婴儿的话，要尽早进行手术。”朱依敏说。

难以预测的健康隐患  试管婴儿仍有“成长烦恼”

30年前，当路易丝·布朗呱呱坠地时，人们担心，试管婴儿的诞生会破坏已有的伦理关系，威胁到社会的最基本单元家庭，甚至担心“试管”里培育出的将是畸形怪物。报纸也是纷纷惊呼：人们“扮演了上帝”、又一次“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违反了伦理道德”。

　　然而，作为“世界第一”的路易丝·布朗并没有长成怪物，而是一直健康成长着。如今，她在英国布里斯托尔市的邮局工作，并已经结婚生子。除了接受媒体的频繁采访之外，她与普通人的生活状况没有什么两样。

　　随着路易丝·布朗和她之后越来越多的试管婴儿来到这个世界并健康成长，许多人都由衷地为这项技术能够圆无数家庭的孩子梦而高兴。

　　尽管如此，在浙江，在我们身边，至今还是听不到有人承认自己孩子是试管婴儿。试管婴儿因为个人隐私的原因而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在国人的传统观念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管是丈夫还是妻子的原因，对很多人来讲，无法正常生育都是一种难以启齿的自卑。如果用的是别人的精子或卵子，情况更加糟糕。”朱依敏说。

　　2001年起，卫生部要求，医院必须对接受“试管婴儿”助孕技术的受孕者进行随访，跟踪了解其怀孕、分娩直至孩子成长的整个过程，以确定母亲在怀孕中有无并发症和孩子是否畸形、有无智力障碍等。

　　然而，省妇产科医院在电话随访发现当中，许多人在孩子出生后都更换了电话，40%的人和医院失去了联系。

　　“我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你不要再来问了。”有一次，朱依敏在对省内某县政府干部做电话随访时，对方这样说完就撂下了电话。“其实刻意隐瞒也不必要。绝大部分试管婴儿都是父母的亲骨肉，只有10%左右是借用他人精子或卵子生下来的。乐观一点想，试管婴儿只不过是借用了高科技，在试管里多呆了两三天而已。”

　　而省妇产科医院等单位承担的“浙江省辅助生育技术子代健康调查”表明，无论外形与智力检测，试管婴儿都与自然怀孕的孩子相差无几。此前，欧盟2003年公布的跟踪调查报告显示，试管婴儿和正常出生的孩子一样健康，在身体、智力、心理发育及社交能力等方面都很正常。

　　“值得警惕的是，”黄荷凤说，“在研究中我们发现了一些小孩身上的遗传基因发生了微小的改变，这些基因的变化，将会给孩子及其后代带来什么影响，我们现在还不得而知。”

　　此外，国外新的研究显示，在体外受精过程获取的卵子中平均有42%携带基因变异，这会让创造出来的胎儿难以正常发育。有专家认为，这要归咎于用来刺激排卵的药物。为了更方便地获取卵子，医生都要给做体外受精手术的妇女事先使用促排卵药物。因为担心实验室里用来创造胚胎的卵子经常会带有基因缺陷，英国要求年龄超过35岁的妇女的卵子都要做非正常染色体数目的扫描，对卵子进行筛选。

　　现在，首批试管婴儿都已长大成人。他们下一代的陆续出生，让试管婴儿引发的健康问题变得更加复杂。这项新技术究竟会带来哪些负面影响，现在还很难预测。

　　但专家相信，试管婴儿技术被滥用的后果，远比农民买假种子造成粮食绝收要严重得多，一旦试管婴儿应用、管理失控，缺陷儿、男女比例失调、近亲结婚等问题将接连出现，并将严重影响中国的人口安全。

而一部世界科学技术发展史更是早已表明，任何一项新技术的出现，都是一把“双刃剑”。如果利用不当，伤害的必定是人类自己。